小到中雪，認認真真地下了一晝夜。天色陰沉，太陽躲在玄青色的云幕后，被凍得瑟瑟發(fā)抖，只時不時露出一張渾圓慘白的臉。它是能量的給予者，此刻卻顯得無能為力，就好像冰箱里的照明燈，施舍不出一絲溫暖。
嘎嘎冷的天氣，連空氣都是硬邦邦的。起初只是有點風，雪下得不緊不慢，一片、兩片、三片……非得仔細觀瞧，否則不能發(fā)現(xiàn)它們的身影。今年多雪，這場雪未必會有什么不同。兒子用手刮下窗臺上淺淺的積雪，捏成一個拳頭高的小雪人，說這是他最好的朋友。
正午過后，氣溫沒有回升的跡象，體感更加清冷，雪勢漸緊，風夾著雪，擠進窗欞的縫隙里，發(fā)出一陣陣“嗚嗚”的歡呼聲。傍晚時分，窗臺上的積雪早沒過了雪人的頭頂，不見了雪人的蹤影。兒子沒有因為失去朋友沮喪，而是如法炮制，又捏出了五個好朋友，然后快樂地下樓踩冰去了。
春耕、夏耘、秋收、冬藏，東北的冬天本應是內斂安靜的。在農(nóng)村，三季的辛勞可以換來一季的慵閑。在夢里，亦是雪落的場景。場院里，雪落在堆滿玉米棒子的谷倉頂，落在馬廄里碼放整齊的牧草邊，落在黃牛背上，最后鉆進風箱里。風箱被抽拉得呼呼作響，炭火越燒越旺，長輩們圍坐桌前，青銅火鍋，裊裊輕煙，三杯小酒，羊肉韭花，總結一年得失，暢想來年農(nóng)事，我偎在媽媽懷里，看著他們談天說地，滿眼好奇……
雪天行車不易，路上私車稀少，只有救護車、消防車、警車拉著它們特有的警笛來去匆匆。忽然從胡同里竄出一輛電動車，車上應是一對母女，母親的劉海被風從羽絨服嚴實的帽子邊卷起，白了一半。女兒穿得有些臃腫，背著書包，眉毛上滿是水汽，也不擦，靠在電動車小小的背靠上像是睡著了。忽然車頭一歪，壓到一塊光滑的冰面上，連人帶車摔了個結實。
兩個人躺在那里一動不動，警察上前詢問，母親說：“沒事，沒摔疼，我昨天就在這個地方摔倒了，想躺下反思反思自己。”女兒說：“我媽承諾過帶我玩雪，今天終于實現(xiàn)了。”幾分鐘后，母女倆起身互相拍了拍對方身上的雪，釋然一笑，就好像根本沒摔過，開開心心跨上電動車走了。